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医院人间这世界,她曾看过

来源:堂鼓 时间:2024/8/6

在中国,给孩子看病难;给孩子看眼病,更难。

很多眼科医生胆大心细,专业技术过硬,能用比头发丝还细的线在角膜上一气儿不停地连缝二十针,针针精准漂亮;但面对诊室内哭闹不止的患儿,和一群跟在身后关心则乱的家长,他们心内就免不了敲锣的倒着走——打起了退堂鼓。

我最开始接诊先天性角膜病的患儿时也是这样。我的小患者们见了白大褂就害怕,被家长抱着仍是左歪右扭不配合,各式先进的检查器械用不了,我们只能拿着最原始的手电筒手动检查,检查一个孩子往往需要两三个医生上阵,将诊室里闹得人仰马翻。

更艰难的还在后面。目前国际公认的先天性角膜病的治疗方法只有一种,即进行角膜移植。40年前,我国第一例儿童角膜移植成功实施,然而在过去十年中,全国上下一年进行的儿童角膜移植手术量尚不足千例。作为一种尚在探索中的新兴技术,儿童角膜移植手术难度高、风险大、并发症多,医院寥寥可数,很多孩子即使确诊了先天性角膜病,也仍要面临就医无门的困境。

正因此,年院内开展儿童角膜移植项目之始,就是抱着攻坚克难的态度,就像块硬骨头,别人避之不及,我们却拚着咬豁了牙也要冲上去啃。这其中的动力,一部分是责任感所驱,另一部分,则是多亏于我遇到的一些特别的患者。

悠悠(化名)就是这样一位特别的患者。在我接诊的众多先天性角膜病的小患者中,她的病情尤其重:左眼先天眼球未发育,右眼先天性小眼球、角膜白斑。但我之所以称她特别,却不是因为她的病情,而是因为她和我之间的故事。

悠悠见我第一面时才5岁,却已经在外院接受了两次角膜移植手术——两次无一例外,都失败了。手术失败给她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,悠悠浑身上下都表现出抗拒,嚷着“不要手术了”,挣扎着直往妈妈怀里钻,只晾给我一个后脑勺。

我和助手使劲浑身解数,才用小玩具勉强哄得她抬头瞄了一眼。我从那短暂的一瞄中看到她眼睛里完全浑浊发白的植片,暗觉不妙,觉得不能盲目进行第三次手术,得先查明之前失败的原因。为此,我给悠悠开了水合氯醛灌肠,让她进入梦乡,好方便我们做更进一步的检查。

结果一一回报,眼压高,眼前节结构紊乱……病情的复杂度不断攀升,我深感病情不容轻视,启动MDT方式(多学科诊疗模式,Multi-disciplinaryteam),请来各领域的专家共同探讨。讨论中,大家最终达成一致,二次角膜移植手术失败的原因不排除病毒感染的可能,需要明确这个重要的病因。送检标本回来一看,果然是巨细胞病毒感染。

真正查明了病因,大家的心反而沉了下去。巨细胞病毒感染非常棘手,目前国际上还未研制出可靠的根治办法,只能尽力靠药物控制;而不能彻底根治病毒,做再多次移植都是无济于事——原本健康透明的植片换到悠悠的眼睛里,可能很快又会被病毒侵蚀。

我将噩耗如实告知了悠悠妈妈,并告诉她进行第三次手术的意义不大。悠悠坐在旁边的病床上,懵懂听着,捕捉到“不能手术”几个字,却咿咿呀呀地笑起来,挥舞着小手为可以出院庆祝。我知道他们不是本地的,在外辗转求医这么久,小家伙是真的想家了。

那是我从医生涯中最难受的时刻之一。医者的本能是施救,哪怕没有转圜,也总想竭尽全力做点什么——可医者心中也必须有杆“秤”,一边是治疗为患者带来的经济、精神负担,另一边是疗效,时刻替患者称着孰轻孰重,各种风险也须考虑进去……

我最终只做了抗病毒及控制眼压等一系列保守治疗。他们出院后,我时常惦记着悠悠。我知道,国内我不知道的地方,还有太多太多先天性角膜病的孩子,我就算是有八臂神通,也不可能一一救得过来;可曾经有个孩子就站在我面前,我却无能为力,这种挫败感长久地折磨着我。

没想到的是,一年后,我再次见到了悠悠和她妈妈。

短短一年间,小姑娘长高了,也镇定了,不会再六神无主地往妈妈怀里钻。她知道我在身前,于是伸着小手摸索,最后拽住我白大衣的衣角,怯生生地恳求:“洪奶奶,我想做手术…”

我蹲低身子,让目光与她平视。悠悠的眼里透不进光,但我知道,她在用心“看”我。我问她:“如果做完手术没几天,眼睛又不好了,悠悠也要做吗?”

她踌躇了一下,点点头:“那也有几天是好的。”

我和悠悠妈妈进行了一次长谈。她给我讲悠悠的情况、家里的情况,说她们全家如何下定决心,哪怕砸锅卖铁要给孩子最后争取一次看见的机会。具体细节我已经记不太清了,我只记得最后,她含着泪反复说:“再让悠悠多看看这世界吧,哪怕只有一天也好,她长大以后也会一直记得的……”

其实悠悠的眼内结构由于先天异常、多次手术和病毒的破坏已经面目全非,先不谈术后如何,手术本身就是个艰巨难题,术中稍有不慎,都可能导致整只眼球的丧失。可悠悠和她妈妈的坚定态度给了我莫大鼓舞,我和同事们讨论了很久,最终决定冒险一试。

真正手术的那一天,眼科中心各学科的专家全部到齐。小心翼翼切开角膜进入到眼内,发现眼内现状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糕,眼前节几乎没有正常结构。手术室内的气氛极其凝重,我小心操作着,每一个动作都如履薄冰,每一次决策都要和周围人商讨再三。缝好植片的最后一针,长舒口气,我才发现自己连腰都快直不起来,手术服也早被汗浸透了。

万幸的是,手术效果不错,悠悠恢复的也很好。出院的那天,我像之前一样蹲下来看她,她已能大致辨认出我的轮廓,笑着挥手和我说了再见。

我惴惴不安地等着她回来复诊,一方面想知道她恢复得如何,另一方面又不愿收到植片浑浊的噩耗。然而一个月过去了,半年过去了,悠悠没有再回来过。

一年后的一个下午,我正坐在办公室里复盘病历,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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